1、责任重,地位高。
2、一个自我超越的故事。
一、为什么说国家电网责任重地位高?
国家电网的的发展史,实际上就是一部中国宏观经济的壮大历史,过程中虽有曲折,但基本都咬牙刚住了正面……我们先来回顾一下往昔岁月……
注:文章引用部分,为原国家能源局局长张国宝为《中国经济周刊》独家撰写的记录文章,我摘录了一部分并重新添加标题,以便大家阅读。
(一)20年前的电网格局如何?
1999年,我担任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副主任,分管能源交通基础设施和工业、科技等方面的工作,那时我国已经形成东北、西北、华北、华东、南方联营公司电网,但是山东、福建、四川(含重庆)、海南和新疆、西藏自治区都是和周边省区互不相连的独立电网。东北、西北、华北、华东、南方联营公司电网以及川渝电网也都互不相连。
PS:南方联营公司即如今的南方电网公司。
(二)管理格局如何?
1999年,200万千瓦以上装机的电网系统有11个。在地广人稀的新疆和西藏自治区,区内又分为若干个小的地方电网。在新疆,有以乌鲁木齐为中心的北疆电网和库尔勒为中心的南疆电网,奎屯以西的伊犁地区的电网互不相连,一个区内存在若干个独立的小电网。那时候远未形成全国互联互通的统一大电网,各个电网自己管自己的事。
(三)管理效率如何?
再进一步细看,全国还有那么多的小水电县,归水利部门管。有一年黑龙江有一个军工企业发生群体性事件,朱镕基总理带队去黑龙江处理,我也作为中央代表团成员随团前往。在黑龙江省汇报中特别提到了林区的困难,我才知道林区的电网电力部门不管,由林业部门管理,也是一个独立的电网,后来林业困难了,无钱对林业电网改造和发展。
汶川大地震发生后,我随回良玉副总理到前线指挥部工作,恢复电力基础设施,才知道阿坝州的电网叫牧业电网,由农业部门管,也不归电力公司管。在我1999年分管能源交通基础设施时,电网尚且如此分散、多头,怎么个分层分级管理法?当时的状况是各自独立管。
(四)中国宏观经济飙车时,各省利益诉求到底有多难以协调?
四川二滩水电站在建成之时遇上了亚洲金融危机,受此影响,用电需求处于低潮,二滩的水电不能有效消纳。三峡电站电原定的输电方案是由三峡向重庆供电,由于电力疲软,决定三峡电站的电不再输往重庆,而改由消纳二滩的电力。后来经济又恢复了高速增长,用电负荷急剧上升,重庆开始缺电,重庆市市长王鸿举因此找到我,责怪为什么三峡不向重庆供电?此乃此一时,彼一时也。为了有效消纳二滩电力和四川在丰水期的水电,决定建设三万线,从三峡到重庆的万县,建设一条500千伏交流输电线路,将川渝电网与华中电网联结成一个新的同步华中电网。
三峡工程建成的时候恰逢用电低谷时期,许多省市表示难以接受三峡的电力。重庆过去说,重庆为三峡移民做出了牺牲,应该分三峡的电。现在说重庆为三峡移民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我们不能接受三峡的电。后来重庆地区主要消纳四川二滩电站的水电。但是后来用电又紧张了,特别是在枯水期缺电,重庆就责怪为什么不给重庆送电?
河南省说自己是以火电为主,不需要三峡的电。江西说自己是一个农业小省,不需要多少电。安徽也说自己是农业省,而且有两淮煤矿,也不需要三峡的电。只有江苏、上海、浙江始终表示接受三峡的电。
在供电紧张的时期,湖北省代表团曾有人质疑为什么要把三峡的电力远送到华东地区?为什么不能留在湖北发展湖北经济?但是他们不知道,三峡发的电在丰水期和枯水期相差悬殊。在丰水期可以发到近2000万千瓦电力,而在枯水期仅有550万千瓦左右。要解决这一丰枯期的巨大缺口,必须在湖北建设1000万千瓦以上的火力发电来平衡,但在丰水期时这1000万千瓦的火电又将停发,这是非常不经济的,只有互联互通互供才是解决问题的正确之道。
(五)缩减东西部发展不平衡到底有多难?
西藏高原空气稀薄,火力发电厂出力受到影响,在那曲建燃煤火电厂的想法也就放弃了。
但是由于水力发电的丰枯季节差,西藏以水电为主,丰水期没有问题,枯水期严重缺电。我们曾动员华润电力将在广东建设的燃油燃气机组拆往西藏,支援西藏的电力建设。但是燃油电站发电成本极高,每年用于西藏的电力补贴数额很大,甚至当时西藏自治区发改委分管电力的副主任李本珍曾提议由西藏在安徽等地投资电厂,收益作为对西藏电力的补贴。
随着青藏铁路的建成,西藏的经济社会发展加速,电力短缺的问题比较严重,特别是在枯水期显得尤为突出。经过反复论证,为一劳永逸解决西藏的供电问题,还是应当建设青藏联网工程。
(六)隔着海的要考虑
海南岛原是一个孤岛电网,与广东并不相连。电力体制改革组建南方电网,南方电网覆盖的范围是贵州、云南、广西、广东和海南。后来时任海南省委书记的汪啸风同志给曾培炎同志打电话说,我们海南岛是一个独立的电网,进入南方电网没有实质性的意义,除非将海南岛和广东电网连接起来,才能真正融入南方电网。
2015年7月23日,南方电网主网与海南电网第二回500千伏跨海交流联网工程项目获国家发改委正式核准批复。联网二回工程建成后,联网输送能力将达到120万千瓦,解决海南电网“大机小网”问题,将有利于提高昌江核电机组运行安全经济性以及海南电网安全可靠运行能力。
(七)香港、澳门也不能掉队
香港地区面积狭小,燃煤电厂不仅有排放问题,而且堆煤场和固体废物也将占据一定的面积,而香港的土地资源十分宝贵。在曾荫权先生任香港特首时,邱腾华先生是香港环保局局长。那个时候他们的环保意识就很强,有计划要淘汰香港的燃煤电厂,邱腾华先生多次找过我,希望能增加从大陆购电,逐渐淘汰香港的燃煤电厂。经请示中央,中央政府希望香港特区能保持繁荣稳定,对香港方面提出的要求尽可能予以满足。
澳门方面主要是燃油发电机组,而且装机容量比香港小得多,他们对从大陆购电一直持积极态度,在当时高油价情况下曾表示可以考虑放弃所有燃油发电,全部改由从大陆购电。
(八)台湾也不能忘记
我回答过这样的一个问题:
大家可以对照着下文阅读一下,看看我说的是不是实情。
台湾没有能源资源,台湾发电主要靠燃油、燃气、燃煤,同时现有三个核电站,台湾的四核问题因为两党政治争端而搁浅。台湾现有三个核电站产生的核废料虽然数量很少,存放于一个叫兰屿的小岛,设计储量已经快储满,但是因为台湾没有核废料处理设施,也一直在寻找解决方案。台湾岛内反对建核电站的声音还是很大的,其实解决台湾岛的供电问题从技术层面看并不复杂,从福建平潭到台湾新竹海上距离仅140公里左右,比海南岛的海底电缆长不了太多,所以从大陆通过海底电缆向台湾岛内供电是完全可以实现的。现在的问题不是技术问题,是政治问题。只要台湾方面有意愿这是不难做到的。
综合以上事实,我的总结如下:
(1)中国地大物博,资源分布不均,西部拥有大量优质水电资源,西北、北部内蒙古地区拥有大量光伏、风电等清洁能源,国家电网在建设过程中要充分考虑资源的优化配置问题,让远在几千公里之外的东部地区能够用上绿色的电,从而避免了火电建设中的短视行为,需要高瞻远瞩,做一劳永逸的布局,而不是今年缺电压力上来了就建设火电,明年环保压力上来了又把它拆除,如此折腾,只能是反复浪费人力、物力。
基于这一点考虑,电网要服务于资源优化配置。
(2)在资源优化配置的过程中,我们又发现了另外一个问题:我国不但资源分布不均,发展的程度也不平衡,东部发达,西部落后,如果仅仅以优化资源为目的,东部缺少多少电,西部补多少,那么这就变成了单纯地让西部为东部输血,然而很明显,这是和“共同发展”的宏观战略目标不匹配的。
所以这个时候,不但要优化资源配置,还需要带动西部发展,让西部的经济也能够腾飞起来,因此,西部仅仅定位成“补缺”是远远不够的,还要实现一定程度的超前发展。这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假如东部只差着1000万千瓦,那么西部就建设2000万千瓦,通过建设远距离输电线路送到东部,让东部把多出的1000万千瓦也想办法吃下去——毫无疑问这肯定会影响到东部的就业和经济,但是东部地区已经发展起来了,解决办法总是比西部要多一点。更何况,西部地区多挣1个亿比东部地区多挣1个亿,意义及影响要大得多、深远得多——哪怕表面上盘子并没有变大。
基于这一点考虑,电网的不但要服务于资源优化配置,还要服务于国家的宏观发展战略。
(3)在以上的基础之上,我们又发现了问题:西部适当超前总是有限度的,不能违背电力工业的建设规律,让东部地区一度电不发,全靠西部供应,不但不现实,如此庞大的不平衡供应体系,即使实现了也有极大的运维风险。
在发展的过程中,我们在这间屋子碰到了天花板,因此要换一种方式做文章,那就是:让西部无电人口彻底通电,必须保证人民同现代社会接轨——人只有从心里认知到现实生活的美好,才能从根本上激发人们奋斗的动力。国家电网“村村通,户户通”的大计划开始了。
基于这一点,电网不但要服务于资源优化配置、国家宏观发展战略,还要履行庞大的社会责任。
Conclusion:综上所述,国家电网有多强大,从它身负的使命,国家的期望,肩上的十几亿人的责任就知道……同时身兼那么多职责和责任的企业,整个地球上屈指可数……如果不够强,它能做到么?
由上图可见,虽然这个企业起点很高,从一开始就是500强100名以内了,但是回顾这几十年的发展历程,从排名九十几的企业一直冲到世界第二,期间成绩从未滑落(期间因电改资产分割中断了一年),哪怕是一名学生,成绩这样飙升,要付出的代价和艰辛也非常人能企及。
就近期排名而言,其体量已经要甩开第三名很远,相比后面排名中的紧追不舍……这个“第二”的含金量,其实很高。
二、为什么说这是一个自我超越的故事?
(一)Why?
基于以上的考虑,我们的想法总结一下就是:
电,就是要送,而且要送很多。网,就是要连,而且要连很大。
因此,国家电网相当于给自己设定了一个更高的目标:虽然我的降龙十八掌已经很纯熟了,但为了达到那样的目的,现在必须要练就单手打出降龙十八掌的功夫……
为什么这么说呢?
——简而言之就是:为了那样的输电,所以我们建设了这样的网,但这样的网太过于奇葩,甚至全世界和它一样复杂的网都找不到一个参考案例,比我们发达的美国,没有这样建设网络的必要性,比我们落后一点的大国,没有建设这样网络的能力,有动机又有能力建设的国家,没有我们国家电网那么有钱……
中国的这个电网称之为大型交直流混连电网……虽然网络惯性很大,但是交直流混连导致以下多个问题的相继出现:
(1)交直流功率转移影响电网安全稳定运行
(2)复杂故障情况下,电网安稳控制策略的严重复杂化
(3)多回直流同时闭锁或相继闭锁的故障风险加大
(二)专家怎么说?
清华大学董新洲老师的报告是这样描述这个问题的:
为了达到那样的目标,我们“人为”地给自己“创造”了多少研究课题,大家可以感受一下:
从业人员都知道,中国的电网体系完备,保护判据的开发甚至都有点过度了……但为什么会这样,相信看完上面的回答也应该明白了:都是肩上的重担给逼出来了的……
而且这个担子太沉太重……一不小心就把国家电网压成了世界第二。